前陣子收到一位自稱是「川老太」女士的信﹐說在美生活了四十年後﹐選擇回到「原點」台灣。並附了一張 25 元的支票﹐想買一張《信懷南精選第一集》。她信上說﹕「而今聽雨XX 下﹐歸家洗客袍﹐持子之手於五指山上﹐坐看雲起時﹐並肩送夕陽」。並且謝謝我這些年來「坐看雲起時」專欄給予她的快樂和深思。
我看了她的信後也有些黯然。任何人會離開一個居住了四十年的地方他去﹐多少總有些不得已的原因。回家路遠﹐近鄉難道不會情怯嗎﹖於是在我把 CD 寄給她的時候﹐附了一封短函﹐並把支票退還給她。不久我收到她在美國寄出的最後一封信﹐另外開了一張 25 塊錢的支票。她說她這樣做﹐目的只是為沒有「鼓聲」的自己﹐於夕陽西下時﹐免飲恨於「石鼓」不化的遺憾。
我曾經告訴過我的小孩﹐我這生的遺憾之一﹐是沒有發揮出我的潛力。而沒有發揮出我潛力的原因﹐我並沒有和他們深談。我有一個朋友﹐也曾經對我說過﹕「你的問題出在選錯了戰場」。其實這話並不是全對﹐「選錯了戰場」表示「跟隨錯了鼓聲」。我的問題不是「跟隨錯了鼓聲」﹐我的問題是「聽到對的鼓聲時已經太晚了」。
當然﹐「鼓聲」的「對」與「錯」在我們年輕的時候﹐完全是主觀的認知﹐但到了最後﹐卻變成了成敗論英雄的客觀評估了。我從 UCLA 拿了 MBA 出來的時候﹐隱隱約約的聽到一個「回國服務」的鼓聲。那年頭留學生回國服務常被人譏笑是坐直升機從天而降﹐尤其是我們這些有家庭背景的高幹子弟。1968 年﹐台糖要我進入他們的資料處理中心做系統分析師﹐這職務的由來雖然說那時候台灣學資訊管理的美國正牌 MBA 不多﹐但先父是「小蔣的人」對我找事絕對有幫助﹐也是不爭的事實﹐但我選擇沒有追隨那個鼓聲。1970 年代﹐我回台省親﹐先父安排我去見小蔣手下最紅的兩位文武重臣﹐我父親那時候身體開始衰退﹐官場也不得意。回頭來看﹐我猜他當時可能有要我回國從政的打算﹐不然不會安排我去見這兩個人。這兩個人和先父同為天子門生﹐是「合競」的關係。在競爭者前引薦長子﹐在官場上是向對手輸誠的表態。但我沒有理會先父的暗示﹐仍然選擇留在美國。我不是沒聽到鼓聲﹐是不願意追隨那個鼓聲。為什麼﹖回頭來看﹐可能還是和性格有關。
我對做官的慾望一直不強﹐尤其是要像先父和他們那輩人那樣﹐要做官先要有後台﹐覺得沒有尊嚴。後來當我在美國留學時的同輩逐漸在台灣政壇冒出頭後﹐有次和一位官做得很大的政壇明日之星出遊。在回台北的車上﹐他說要去見小蔣。一面說﹐一面不經意地把他手指上一個大戒子脫下來放在口袋裡。我看在眼裡﹐心中暗想﹕他老兄真是做官的料﹐這種小節都注意到了。小蔣不一定會對年輕人手指上戴大戒子有反感﹐但要想官做大﹐就得如此小心翼翼。
今天(6/22/08)是李黎﹐張系國﹐和掌門人「崑南論劍」的日子。這次為群德基金會募款﹐來出席支持的人是多是少其實已經不太重要了。我主辦這個募款會﹐是因為聽到鼓聲而不是想得到掌聲。我看到的是要走的方向(direction) 而不是我非到達的目的地(destination)。「川老太」讀者引宋朝蔣捷的《虞美人》抒情。不錯﹐你我「而今鬢已星星」是事實﹐但在心境上不能有「聽雨僧廬」的消極。世界上沒有「石鼓」﹐最後聽到的鼓聲﹐往往是我們這生中最值得追隨的鼓聲。
懷南補記﹕「崑南論劍」算是很成功吧。自己吹不算好漢﹐下面是2008 年6月23日舊金山世界日報有關的新聞報導。照片嗎﹖要看就花錢買我們的﹐或等著我們送論劍的 DVD。
我們辦這個活動﹐膽子不小。第一﹐硬碰硬﹐要收錢﹐第二﹐和一年一度的華人運動會白板對死(我怎麼知道同天在同一個城裡有華運會﹖)。但我也有我的想法﹕如果李黎﹐張系國﹐信懷南同台﹐來者仍然是小貓三四隻﹐那是我的遺憾﹐你的損失。不服氣也服命吧。
專欄作家信懷南(右)邀請張系國(左起)和李黎參加「天若無情人有情」活動,合作愉快,聽眾也聽得過癮。(記者黃美惠攝)
【本報記者黃美惠庫比蒂諾報導】如果出席率和笑聲是指標,22日下午在庫比蒂諾昆蘭中心舉行的「同一世代過來的」座談會很成功。昆蘭中心賣了滿座,主持人信懷南、作家李黎、張系國雖不是搞笑之人,但風趣和機智讓現場笑聲連連。
「天若無情人有情」活動由群德(FNDR)基金會主辦,這是一個因信懷南在世界周刊專欄「坐看雲起時」而讀者自然形成的非營利基金會。當天座談會很罕見地是售票的,預售每票30元,更有數十人當場多付五元,交了35元進場聽三位作家說話。當晚,在大鴻福餐廳,更有六桌人,每人付一百元,和作家共進晚餐。募款所得將由FNDR基金會用以從事四川賑災等公益慈善事誼。
張系國周六晚上才從匹茲堡搭機抵灣區,周日晚上搭夜班機回東岸,是兼程趕來的。李黎更把自己從小與文字結緣到如今這一路風景,化作數十張投影片,生動深刻帶大家走一回。信懷南在四個多小時座談結束前則拋給全場一個問題回家思考,他說人生到最後須問兩問題:你喜樂嗎?你是否為別人帶來喜樂?呼應群德基金會辦活動的用意。
座談中抖露一些「秘辛」,像李黎講述曾找律師追究環球電影「Junior」 (阿諾 史瓦辛格主演)編劇抄襲她「袋鼠男人」,律師如何從You have a case!到決定放棄、張系國談如何在台北美而廉首識陳映真、劉大任,從欽佩而成好友,又為何為保釣、曾與劉大任絕交十多年。 座談中也有笑點,引來笑聲,李黎說從小讀安徒生童話「美人魚」,美人魚拿自己的聲音換來人的雙腳,以為可以得到愛情,可是口不能言,沒法讓王子知道他的命是她救的。李黎說,小小年紀的她急了就說:「妳不會講,可以用寫的呀!」可見自己從小就相信文字的魔力。
張系國說,周處除三害,南山打老虎、北海除蛟龍,第三害則是把自己給除了。今天則有「阿扁除三害」,「2000年大選替國民黨除去了李登輝,2004年再替國民黨除去連宋,」張系國說,等到2008年,「陳水扁把自己也除掉了。」他提到自己五本新書時說,本以為「中華民國」已不保,出書以紀念,分別從食衣住行、育樂五方面,寫了民生主義系列,最後一本「衣錦榮歸」趕在2008年前完成;很高興中華民國尚健在。
張系國又說,他到安徽「徽墨」之鄉歙縣,看黑白兩層樓大房子覺著甚好,但人家講樓下養豬,樓上才住人,所以他悟到中國人造字在房子下加「豬」就是「家」。房子之下加個「女」字就是「安」,難怪像是日本,男人退休後離婚率增高,都是太太要求要離,沒有男人過得更好,因為屋頂下只有女人就「安」,太陽升起時女人Party,就是「宴」。他又說:「老男人脾氣愈來愈差,牛脾氣的人在屋裡,就是『牢』,男人又自以為是元始天尊,那就是『完』。」
我對上面記者的報導倒沒什麼意見﹐但我說過﹕我們的崑南論劍有三高(水準) -- 高主講人(李黎﹐張系國)﹐高會眾(願意花 30 大洋﹐至少4 個小時)﹐高義工(幾乎全是博士)。好啦﹐有人有意見啦﹗
懷南先生﹕
很為FNDR高興“崑南論劍”成功。不過我覺得這篇媒體報導可能會給沒有參加的朋友一個錯誤的印象﹐以為成功的關鍵在於演講人會引觀眾發笑。(見報導原文 “如果出席率和笑聲是指標,22日下午在庫比蒂諾昆蘭中心舉行的「同一世代過來的」座談會很成功。”)其實先生指出的"class"這個字才是此次不但成功﹐而且成功得有水準、有品味、有深度的重點。如果“笑聲”是指標﹐那就請些專長插科打諢的來表演豈不是省事多了﹖
一位FNDR會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