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胡錦濤來美訪問﹐ MSNBC 用十張照片﹐配上十條標題來介紹中國過去 100 年發生的歷史大事。我看了之後﹐難免有些感想。
下面括號內四字一句的中文標題﹐是我憑主觀的翻譯。
1. End of Imperial rule (建立共和)
2. Occupation by Japan (日寇侵略)
3. Communist victory (紅旗昇起)
4. Political turmoil (十年浩劫)
5. Historical Handshake (歷史時刻)
6. Deng at the helm (小平當家)
7. Tiananmen tragedy (自由有價)
8. Tidal wave of reform (走向改革)
9. Hong Kong handover (香港回歸)
10. China on center stage (中國崛起)
在這個名單中「建立共和」﹐「紅旗昇起」﹐「歷史時刻」﹐「小平當家」﹐「走向改革」﹐「香港回歸」﹐「中國崛起」代表時代的新舊交替。 「日寇侵略」﹐「十年浩劫」是民族災難﹐嚴重延緩了中國現代化的腳步。
我個人認為「自由有價」﹐也就是 MSNBC 所謂的「天安門悲劇」對中國歷史的影響﹐不能和其他九件事相提並論。我這樣講當然會有人不同意﹐就好像我「不」這樣講﹐也會有人不同意一樣。
托爾斯泰說得好﹕「歷史是美妙的事 -- 如果它是真實的話」。 Stendhal 是 19 世紀﹐寫《紅與黑》的法國名小說家﹐他說﹕「作為歷史家的首要條件是沒有『發明』的能力」。在我看起來﹐今天共產黨處理天安門事件犯的錯誤﹐和當年國民黨處理228 事件犯的錯誤是一樣的﹕用「發明」來寫不真實的歷史。結果是要等到政權垮了﹐又由「敵人」用「發明」來改寫。
大家還記得袁木嗎﹖我還記得他在電視上說六四事件沒死人﹐後來說死了23個人﹐最後又說死了 300人的鏡頭。我同樣也看過有人說天安門事件中死了上千人的報導。好幾個月前﹐我收到一位讀者用英文寫的文章﹐細述他在天安門廣場親臨其境﹐所見所聞的第一手資料。我看後寫信去謝他﹐因為我覺得他的文章中沒有個人的情緒﹐只是把他看到的一些歷史鏡頭記錄下來。他現在回過頭去看這件事的省思﹐非常令我感動。
這些年來﹐我對歷史上發生的悲劇﹐都是採「逝者已矣﹐來者可追」的態度。但至少我對「日寇侵略」﹐「南京大屠殺」﹐「十年浩劫」﹐「228」﹐「美麗島」﹐「希特勒屠殺猶太人」的看法採同樣態度。我不是說歷史悲劇不重要﹐我只是強調我們不能永遠背著歷史悲劇的包袱。你如果認為我一路行來﹐始終如一﹕「上一代人欠的血債﹐沒理由 要後一代人來還」的看法是冷漠﹐是忘本﹐是無情。那我也只好坦然接受。
對我來說﹐我比較在意的是要問﹕在 MSNBC 百年回顧的歷史名單中﹐台灣的歷史地位在哪裡﹖非常顯然的﹐在老美的眼中﹐台灣根本已經從中國的歷史上消失掉了。這是為什麼我認為我們這些從台灣來的人﹐和現在住在台灣的人不能接受這種歷史觀的原因。如果台灣的歷史不是中國的歷史的一部分﹐那我們究竟算是什麼呢﹖一群早幾百年到台灣的移民﹐和後幾百年到台灣的難民﹖台灣想脫離中國而獨立是不可能的事﹐如果可能的話﹐為什麼在過去六年﹐主張台獨的人在台灣執政還是不敢獨立呢﹖台灣有脫離中國的必要嗎﹖
「台灣經驗」是這 100 年來中國歷史上劃時代的大事。沒錯﹐「台灣經驗」不單指發生在台灣的經濟奇跡﹐也包括在實行民主制度下付出的代價和學到的教訓。我擔心的不是怕台灣被大陸統過去﹐我擔心的是「台灣經驗」不能成為「中國崛起」的一股新動力和借鏡。我認為台灣的歷史地位應與「中國崛起」共生共榮。
懷南補記﹕你們現在看到的並不是我的原文。我寄出原文後又寄出一份修改本﹐供世界週刊的編輯選擇。結果他們選擇了修改本上報。
這是一篇非常重要的文章﹐它代表我對一些很多人不敢碰的敏感議題﹐採取「歷史正確」重於「政治正確」的態度。由於上報看我專欄的人比上網看我專欄的人多太多﹐我對這些年來﹐每星期買報看我專欄的忠實讀者群﹐心中有種負擔。因為沒有報紙﹐他們就看不到我的文章。不到必要時﹐我不能剝奪他們的權利。這是我為什麼願意修改原文寄出修改本的原因。
下面這些話﹐是從原文中刪掉的﹕
中國人用四字一句的表達方式﹐源於《詩經》。當時中文字彙有限﹐不得不節省用字。今人善用四字一句來記事抒情的﹐李敖算是第一把刷子。
天安門悲劇的造成﹐是一個無能的政府﹐高估了一群無知年輕人的影響力﹐加上一群無知的年輕人﹐低估了那些老共產黨員對「死幾個娃娃算什麼」的狠勁。可悲的是坦克車開進來後﹐領頭鬧事的都跑了﹐流血掛彩見馬克思的是跑得不快的。因此﹐我認為「天安門悲劇」沒什麼承先啟後的歷史影響力。至少﹐它的影響力不能和其他九件大事相提並論。
老美一提到「天安門悲劇」﹐馬上就聯想到那個穿白襯衫﹐左手提旅行袋﹐擋在四輛坦克車前的年輕人。在老美的眼中﹐至少在時代雜誌編輯的眼中﹐那個年輕人的地位﹐和毛澤東﹐胡志明﹐希特勒﹐羅斯福等平起平坐﹐名列20 世紀全世界二十個最具影響力的領袖和革命者之一。這證明了老美的偏見和無知。
有人說那個年輕人的名字叫「王維林」﹐他們怎麼知道的﹖如果那個人真的叫「王維林」﹐那怎麼我從沒見有人介紹他的背景﹐也沒人知道他現在到哪裡去了呢﹖是生是死﹐總要有個交代嘛。沈君山曾經親口問過江澤民「王維林」在哪裡﹖江澤民說他也不知道。我們今天把「王維林」當英雄看﹐基於想像的空間多過事實。那個年輕人去擋坦克車的動機﹐可能是基於勇氣﹐也可能是他一時衝動﹐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神經病」。我這樣說也許會說我無情。但歷史本身就是非常無情的東西。歷史也不該是憑想像力來寫的。
到目前為止﹐共產黨和國民黨當年犯的錯誤是一樣的。國民黨當年沒有勇氣和智慧去還原二二八事件的真相。等到政權垮了﹐改由「敵人」來寫的歷史﹐可信度又會高到哪裡去﹖二二八事件中究竟死了多少人﹖死掉的是些什麼人﹖天安門事件中究竟死了多少人﹖死掉的是些什麼人﹖到現在為止﹐我們沒有一個值得信賴的數據。在歷史的洪流中﹐天安門事件和二二八事件都是名過其實(over-rated) 的小泡沫。其重要性既不能和「美麗島」比﹐更不能和「五四」比。 最新的 FNDR 專案的實收款項﹐已更新到 5/8/06。 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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