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到台北才五 點鐘﹐整個航站大廈空蕩蕩的。我去新加坡的飛機要下午三 點才起飛。自從那年登上泛美的留學包機來美國後﹐太平洋兩岸飛來飛去想來 近百次了吧﹖但在台北過境這卻是頭一遭。台北我已經沒有非見不可的人和非 辦不可之事。因此當我躊躇不決﹐不知道該直走去過境候機室﹐還是左轉入境 進城的時候﹐一位空中小姐問我是不是走丟了﹖我笑著說﹕「沒有」。然後決 定進城。
台北有個24 小時營業的誠品書店﹐那幾年在台北做事﹐有時深更半夜我還逗 留在那。當時正好遇到台灣的經濟景氣好﹐小巷子裡的酒廊和「鋼琴吧」一家 接一家。每個人處理寂寞的方法不一樣﹐有的人認為熱鬧的地方沒有寂寞﹐有 人認為花錢就可以不寂寞。但那幾年卻在這家誠品書店裡看了不少書﹐多年後 一個初夏的清早﹐我偶然路過台北﹐在無聊中唯一可去的地方﹐居然仍舊是那 家書店。
買票坐車去台北﹐一位老先生說他的票找不到了。年輕的售票員很有耐心地對 他說﹕「伯伯﹐不要急﹐一定在﹐我幫你找。。。」十步之內﹐必有芳草﹐在 我到達的前兩天﹐這個機場才發生過藍綠人馬抗爭暴亂。但你相信這些早上五 點鐘就開始要為生活打拼的人﹐他們真的在乎什麼人去見什麼人嗎﹖
我在環亞飯店下車﹐開始往誠品走。台北四月底的清晨走了不久居然感到長褲 管裡已經被汗水打濕了。誠品的門口有一對年輕夫妻在路邊的推車上賣蔥油餅。 我那時候餓荒了﹐於是買了一張現煎的蔥油餅和冰豆漿就在路邊的榕樹下狼吞 虎嚥起來。想起付錢的時候我一邊摸口袋一邊說﹕「不知道有沒有錢。」對方 直說﹕「沒關係﹐沒關係。」我一生吃過的蔥油餅和喝過的豆漿多矣﹐但從沒 吃過比那天早晨路邊榕樹下吃的更便宜﹐更好吃的。
我問誠品有沒有信懷南的書﹖結果全書店只有兩本都被我買下。後來我又買了 三本李敖的書﹐加上丁渝洲和陸以正的回憶錄﹐李家同和楊照的政論﹐王惕吾 先生創辦聯合報的內幕﹐用三國演義談管理的閑書﹐和楊祖珺編撰的《我在凱 達格蘭等你》。於是叫了一部計程車到「福華」飯店﹐告訴他們把書先寄放一 下﹐等會我會在這裡坐車去機場。 無書一身輕﹐目標中山堂對面巷子裡的「隆記」。我從大學就喜歡吃「隆記」 的腰花麵和蔥烤鯽魚。去太早﹐店要十一 點鐘才開門。沒辦法﹐於是轉戰忠 孝東路「吳抄手」吃「免紅」的抄手和粉蒸排骨。結果發現中午不「開堂」。 失望之餘﹐靈光一閃﹐「鼎泰豐」忠孝店不就在附近嗎﹖
小姐問要不要蟹粉小籠包﹖掌門人一想﹕「將在外﹐Doctor 二世命有所不受」。 豁出去了﹐蟹粉小籠包就蟹粉小籠包罷。飽餐戰飯後﹐走到附近「金石堂」翻 雜誌。一目一行(兩目也是一行)﹐只看不買﹐不亦快哉。在福華搭巴士去機場 前﹐先到對街的「九如」吃碗芝麻湯圓。吃完出門﹐天開始下大雨﹐一位先生 自動過來撐傘與我同行一段路。「中歲盡餘歡﹐心與此峰閑﹔華髮羞秋雨﹐濕 衣感暮寒 。。。」我突然想起在擎天崗上看芒草的那個下雨天。。。往事的 確如煙。
上飛機前﹐還在機場吃了一碗芒果剉冰。好像在電視節目「鐵廚」看過﹕你 「秀」我一個人吃什麼﹐我就可以告訴你他是什麼樣的一個人。Samuel Johnson 看人則是﹕要了解一個人﹐最好先看他讀什麼書。掌門人今天可是以 真面目示人啊﹗
懷南補記﹕如果您還沒有看過我上星期上網的「最
新消息」也許您應該去看看。
有位朋友看了《台北的8小
時》後的反應是﹕「看來你對台北的印象不壞嘛﹖」我這位朋友是正港台灣郎﹐
很可能因為是師大附中畢業的﹐顏色之藍﹐比掌門人的淺藍深多了。我對我的
朋友說﹕「我一直認為台灣的人民很可愛﹐只是政客太可惡了。」我朋友問
我﹕「你去過南部嗎﹖」我說﹕「沒有。」我不知道像我這種拿「金卡」的外
省第二代﹐到了台灣的南部將會受到歧視。如果真像傳言中那樣﹐不會講台灣
話會被計程車司機給趕下車﹐那台灣幹嘛不南北分治呢﹖
我另外一位朋友剛從紐約回來
對我說﹕「我紐約的朋友要我轉告你﹐他們很喜歡你的專欄﹐但希望你別談什
麼電影﹐多罵李登輝就行了。」說良心話﹐台灣目前面臨的問題﹐李登輝是罪
魁﹐但李登輝值得我一而再﹐再而三的評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