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幾年前﹐我兒子把他看過的《相約星期二》(Tuesdays with Morrie) 給了我﹐我趁一次去中西部演講的機會﹐在飛機上一口氣把它看完。後來我寫了一篇《白雲間的冥想》發表在 2003年10月5 號的這個專欄上。記得我當時有兩個想法﹕
第一﹐人為什麼要到快「踢水桶」的時候﹐講話才有人聽﹖
第二﹐「人生大道理」應該包括「死亡」﹐「恐懼」﹐「衰老」﹐「貪婪」﹐「婚姻」﹐「子女」﹐「社會」﹐「饒恕」﹐「有意義的人生」﹐「成功」﹐「友誼」﹐「信仰」湊成一打。
這些年來﹐我並不是沒有想過要多影響一些人﹐但我也深知要走上這條路﹐我就必須拋頭露面﹐把握每一個上電視﹐上報﹐公開演講﹐拼命出名的機會。但「出名」除了滿足一下「一哥」(ego) 外﹐毫無意義。何況我向來認為越沒有自信心的人越好名。這是為什麼我現在很少拋頭露面的原因。要請我出山可以﹐但要符合付錢﹐做好事﹐和外州邀請三個條件之一才考慮。這座防火牆一豎﹐自然是沒人敢請了。
去年應朋友之托﹐為「培志」基金會募款站台。在吃飯的時候﹐旁邊坐的是一位非常優秀的女士﹐大家談得很投機。她問我能不能為她的一些學生命科學( Life Science) 的朋友們上門專案管理的課。我說可以﹐但要收錢。
上課的第一天﹐我照例請在座的七位同學先自我介紹。當第二位介紹到一半的時候﹐我打斷他的話問﹕「我沒有聽錯吧﹖ 到目前為止﹐你們兩位都是博士」。那位同學笑著說﹕「信老師﹐我們七個都是博士」。於是我也笑著說﹕原來我這次帶的是「將官班」。
「將官班」的課上完後﹐大家感覺不錯﹐後來他們要求我繼續做他們的「饅頭」(mentor)。我對他們說﹐「管理顧問的事﹐我已經沒有興趣做了。如果你們願意﹐我可以每個月花一個星期天的早上﹐免費和你們探討一些人生行旅上的問題」。我也很坦白地告訴他們﹕「這些年來﹐我其實感到非常失望(frustrated)。我發現人跟人之間的溝通﹐幾乎全是單向垂直式﹕不是我坐在臺下被臺上的人疲勞轟炸﹐就是我在臺上或報上轟炸別人。既沒互動﹐也沒什麼挑戰性。遇到的不是迷信一個尺碼合所有的腳的推銷員﹐就是凡不合我意的聲音我就不聽的頑固份子。」
於是我告訴他們﹐如果要和信懷南有約﹐我只答應做你們的引言人(facilitator) 。引言人問問題會多過給答案﹐並且我有一些規則﹕兩次不來﹐也不請假的話﹐就算是啟動了「退場機制」。但如果老是請假的話﹐我看也不必來啦。人沒有「我太忙」的問題﹐只有「並非優先次序(priority) 」的問題。
我故意把話講得如此之白是因為我知道﹐這些「嬰兒潮」的老中精英﹐他們現在所關心的不外乎是工作﹐子女﹐和婚姻。十年後﹐他們關心的事情在優先次序和項目都會改變。但他們現在不會覺得有必要看到十年以後。這是我和他們之間在認知和需要上最大的不同。
「與信懷南有約」是我們在新的一年中的一個小實驗。結果如何﹖不知道。但如果我們能繼續下去﹐成員的背景勢必要多元化。只有在多元而沒有思想意識框架下的自由交流﹐我們才聽得到不同的聲音。也只有在不同的聲音中﹐我們才會學到新東西。曾經有人問米開蘭基諾為什麼他能彫刻出那樣美的人像。米開蘭基諾說﹕「美的人像那是我雕出來的﹖我只不過是把冰冷的大理石打開﹐美就自動釋放出來了」。與信懷南相約星期天的目的﹐也當如是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