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 年我們避禍成都﹐為了掩護身份﹐母親晚上把蠶豆泡水剝皮﹐第二天拿到市場上去賣。過舊曆年的時候﹐我和我姐姐在街邊擺一個攤子賣春聯和鞭砲之類的應節小玩意。後來有小流氓來搗蛋﹐小本生意沒幾天就收攤大吉。那時候成都的街頭﹐很多人把家裡的寶貝拿出來擺地攤賣﹐我以前從沒見過外國郵票﹐一見鐘情﹐買了一套﹐好像是西班牙的﹐是不是佛朗哥的人頭像﹐不是很確定。
我初中在花蓮中學讀了一學期。有天﹐我那套「開山鼻祖」的郵票不翼而飛。我想來想去只有一個可能性﹐鐵是寄居主人家的小少爺偷的。於是我扮演神探「福爾摩斯」﹐嚇唬那小孩﹐說要告發他。有天那套郵票又突然物歸原主﹐並附了一封悔過書。這件事﹐我也沒有聲張出去。回頭來看﹐少年掌門人還算是厚道的。
從成都到花蓮﹐從花蓮到台北﹐從台北到洛杉磯﹐從洛杉磯到麥迪遜﹐從麥迪遜重回加州﹐那些郵票都是帶著走的。集郵生涯後來中斷了﹐今晚興起﹐想去把「鼻祖」找出來看看﹐找不到了。
來美國後開始「專攻」美國郵票。目的是學習美國的歷史和文化。最初是土法煉鋼﹐把郵票貼在照相簿的膠紙上﹐這下全「掛」了。後來知過能改﹐懂得買本郵票簿﹐把郵票用特別的透明紙包好後再「按圖索驥」一一貼上。不過這時候的集郵﹐好像玩「賓果」一樣。「按圖索驥」﹐以填滿郵票簿為目的﹐對學習美國文化則興趣缺缺了。再往後更不像話﹐新出的郵票﹐乾脆買它一整張 (mint sheet) 。集郵如集鈔票﹐一直到 1977 年底搬家到加州為止。
1977 年搬加州後忙著養兒育女﹐上班下班﹐為五斗米折腰。行無餘力﹐郵票變成秋扇見捐﹐不再碰了。這一停就是30 年。
兩年前我開始為 FNDR 基金會募款。今年的五月開始﹐一位住在東部的讀者每個月寄給我們基金會 100 元的捐款。兩個月前﹐我突然注意到他的信封上貼了一張1957 年3 分錢的老郵票﹐我回信致謝的時候﹐順便問一聲為什麼要浪費老郵票。他回信說﹐你沒注意到我每個月寄支票的信封﹐貼得都不是一般的郵票﹖我去把他的信封找出來一看﹐果真如此。
不久﹐我突然接到他寄來的好幾個大信封﹐打開一看﹐全是美國 50 年代到 90 年代的老郵票﹐他說是他多餘的。不但數量可觀﹐他大概知道我幾十年沒集郵了﹐因此集郵的「工具」都一併寄來。我看後不知如何是好﹐我從來就不是一個喜歡欠別人情的人。這位朋友曾經告訴過我﹐他在網際網路上買了我一本絕版的《觀點》二手書﹐但《打開潘金蓮的紅盒子》說什麼都買不到。
於是我把送給我老弟﹐他忘記帶回上海的「孤本」《打開潘金蓮的紅盒子》重新簽名蓋章寄給這位慷慨的讀者。在屝頁上我寫的是﹕「曾屬我有﹐今歸君藏」﹐算是給他一個驚喜。
2007 年的11 月19 號﹐救護車把我母親又送回我姐姐家﹐這是她今年第五次進出急救病房了。我搬到姐姐家住﹐房間就在我母親房間的隔壁。三天後我母親去世。這三天中﹐她很多時間都在昏睡。窗外冬意甚濃﹐霧氣橫生﹐60 年前的一個冬天﹐在成都的街上我從一個陌生人手上接過一些郵票。60 年後的另一個冬天﹐我做夢也沒想到在陪我母親最後一程時﹐居然有機會用整理另一位陌生人送給我的郵票來打發時間。人的一生終歸是個圓(緣)﹐在那裡開始﹐往往在那裡結束。難怪英文用 old flame 來稱「舊愛」。看來我集郵的 old flame 餘溫猶在。這樣也好﹐以後冬天又多一件事可做了。
懷南補記﹕天下事就是有那麼巧。這篇文章寫好後﹐收到一位讀者寄來的一套台灣老風景郵票配上老歌的 slide show。 我們這代人﹐相信郵票上的景點不會陌生。在北部長大的﹐碧潭和陽明山恐怕是從初中遠足﹐到大學約會必到之處。南部長大的﹐自然也有他們熟悉的景點。這支老歌﹐凡是參加過「家庭舞會」最後一代的內地人是不會陌生的。
我一向對台灣那塊土地和人民有很深的感情﹐這就是為什麼一聽到深綠的﹐說我們這種外省人一定不愛台灣就冒火。父母和出生地是自己可以選擇的嗎﹖真是鬼扯蛋。
年終歲末﹐你我都還能保持呼吸(要自然式的才算)﹐應該惜福。下星期掌門人頒烏龍獎﹐有匹大黑馬勇奪金牌﹐猜中有獎。然後就開始發飆。2008 年是關鍵年。台灣﹐美國﹐大陸都一樣。掌門人發飆有鬼用? 給歷史留個記錄罷了。台灣已經被有愛台灣專利權的人愛得快完蛋了。我就不相信換個「不愛台灣」的人來管管會更完蛋。信大「瞎」終究是個樂觀的人。
In My Life 的音樂成了絕響﹐看來換 Server 的可能性不大。難怪很多人不願意離婚﹕一是 沒有更好的其他選擇﹐二是人養成了習慣就不想變動﹐三是共同擁有的東西太多﹐很難分。我和我的 Server 目前的局面就是如此。大家還要耗下去。但我已經做了一個重要決定﹐下星期宣佈。In My Life 可能是我唯一的 Legacy﹐ 我不會讓它就此默默以終。總要有所作為才對。 Stay tuned.
好了﹐大家就在此「團拜」一下﹐彼此祝福一聲就行啦﹗現在餘興節目開始﹐請打開音響喇叭﹐準備點 《風景那時真的較好》務必先點左下方喇叭的 ICON﹐再點右下方的 SLIDE SHOW。 希望您喜歡。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