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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虎歸山雲起時

2009年11月22日《坐看雲起時》專欄﹐11月24 日

        錢學森先生去世﹐享年98 歲。當溫家寶登門探訪時﹐錢回憶自己留學歸國的經歷後說﹕「在中國﹐比在國外更有發展和成就。」溫家寶點頭讚許地說﹕「您講了一句很重要的話。」這話背後的故事並不簡單﹐ 時間拉回我剛來美國的時候﹐和我書架上一本書說起。

        我來美國的時候﹐正趕上老共和蘇聯老大哥翻臉﹐爆原子彈﹐放人造衛星﹐修理印度一連串好戲 。青年掌門人正經書不讀﹐考試只求過關﹐整天泡在UCLA 的東方圖書館研究「匪情」。有天在廁所牆上看到老蔣名字前有個 F 開頭的英文字不認得﹐查梁實秋主編的英漢字典也找不到那個字。回想起來﹐那大概是我這生中思想最左的幾年。後來不知道從那裡弄到一本 William Ryan 和 Sam Summerlin 合著叫 「中國核雲」(The China Cloud) 的書﹐講的是錢學森回國的前因後果。副標題是﹕「中國成為核子強權未為人知的故事」。此書後來被一位朋友借去沒還。幾十年後故人重逢﹐我問起此事﹐那位在大學教物理的朋友死不認賬﹐搞到最後﹐我也似乎覺得在冤枉好人。於是上網去找舊書﹐居然被我買到一本。這是為什麼當我看到錢學森先生過世的消息時把這本書在書架上抽出來再看的原因。

        錢先生的後半生在大陸渡過﹐據我所知他很少再談他在美國讀書和做事這20 年的事。他是 1955 年 9月17 號坐克利夫蘭總統號離美經香港回國的﹐早一代的留學生﹐很多都坐過這條船。我看中共官方發佈錢先生的經歷﹐當然不會提歐戰結束後﹐錢曾臨時充當美國空軍(那時候叫 Army Air Corp) 的上校﹐隨他的恩師馮卡門 (von Ka'rma'n) 到德國的火箭基地去實際攷察(錢穿美軍制服極帥)。那時候由於蘇聯的軍隊先攻陷該區﹐很多硬體設備都被紅軍搬走了﹐美國到時只有從德國的科學家口中得到一些希特勒導彈工業發展的資訊。錢當時並沒有非回中國的打算﹐有美國的「綠卡」﹐後來是美國被「麥卡錫主義」的反共狂熱沖昏了頭﹐對錢不信任﹐再加上韓戰開打﹐加速了錢回國的決心。

        錢學森後半輩子表現出來的民族主義﹐我認為有很大一部份是老美移民局那些笨蛋犯嚴重錯誤而激發的。在一次問話中﹐洛杉磯的移民局官員 Del Guercio 問錢﹕「你有永久居留權﹖」錢說﹕「有」。「那你知道你有義務為美國作戰﹖」錢說「知道」。Del Guercio 問﹕「那美國和紅色中國打戰你幫那邊﹖」這時後錢的律師 Grant Cooper 抗議道﹕「這種假設性的問題怎麼可能馬上回答﹖你要答案的話﹐我們可能在這裡耗上半年」。Del Guercio 傲慢地說﹕「那我們就在這裡耗上半年」﹐並且補了一句﹕「是不能回答還是不願回答﹖」這下惹毛了錢﹐錢學森冷靜地說﹕「我能回答」﹐並且把「能」用英文 C-A-N 拼出來。錢的答案是﹕「如果這一仗會對中國人民好﹐在目前看起來的確是﹐那我會站在美國這一邊」。Del Guercio 接著問﹕「那你要先作這個決定﹐美國不能為你作這個決定﹖」錢學生回答說﹕「不能﹐當然不能 」(no, certainly not)。

        美國在 1950 年就要錢離開﹐但怕知道太多國防機密﹐等了5 年突然批准錢離境。外間的謠傳是在華沙會議上中美達成協議﹐用錢學森和另外 39 位中國學生交換11位在韓戰中被俘的美國飛行員。這筆交易﹐老美可虧大了。縱虎歸山的結果﹐中國兩彈一星的航天國防技術﹐從此有了掌門人。歷史是由一些偶然的人與事造成的。由於美國的愚蠢和無知﹐讓中國獲利﹐這也許是天命吧。老天對錢先生最大的仁慈是讓他高壽﹐能看到中國的今天。如果錢先生在文化大革命時被鬥而亡﹐回顧一生﹐能不後悔﹖

懷南補記﹕我在《有話就說》裡貼了一首《媽呀﹗中國》的歌﹐內容和本文算是扯得上關係。我寫了一段前記。你也知道我不常轉載別人的東西﹐每轉必有理由。我就不替你連線了。多練一指功﹐對你沒害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