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真的生氣了

2006年9月3日《坐看雲起時》專欄﹐9月5日上網

      「因為仗打敗了﹐所以國家亡了。因為將軍陣亡了﹐所以仗打敗了。因為馬不能跑了﹐所以將軍陣亡了。因為馬蹄掉了﹐所以馬不能跑了。因為釘子鬆了﹐所以馬蹄掉了。」

      上面這段話﹐是我在給學生上管理課程 「信門八部」﹐上到「解決問題」(Problem Solving) 那部分時候的開場白。這段話是直接從美國開國大老富蘭克林講的一段話中翻譯過來的﹐因此在文法上有點洋腔洋調。但洋腔洋調有它的好處﹐它符合謀求問題解決之道時﹐應該採取由上到下分析(top-down analysis) 的原則。

      任何一個問題﹐都有它發生的原因。因此﹐除非我們能夠找出問題的源頭並對症下藥﹐不然的話﹐終是鋸箭療傷治標不治本的醫法。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放眼世界﹐回顧歷史﹐類似的例子太多了。我今天提這些話幹嘛﹖因為我看到台灣近年來國家的走向﹐用富蘭克林的邏輯來看是「國家亂了﹐所以人民倒楣了。因為民進黨治國無方﹐所以國家亂了。因為阿扁憑運氣當選﹐所以民進黨才會治國無方。因為國民黨不爭氣﹐所以阿扁才會憑運氣當選。因為權力讓人腐化﹐所以國民黨才會不爭氣。因為善良的人民被欺負不出聲﹐所以才造成執政者的權力腐化」。我的結論是﹕因為善良的人民被欺負不出聲﹐所以才會倒楣。有什麼樣的人民﹐就會有什麼樣的政府。因此﹐我決定站出來支持施明德一人 100 元﹐百萬人倒扁運動。Buck Stops Here﹐ 天下哪有像阿扁一家﹐大小通吃﹐只賺不賠的莊家﹖

      我曾經寫過一篇《三條平行線》﹐談三個同年出生的陌生人和他們不同的人生行旅。這三個人中﹐一個是施明德﹐一個是文革時候吃過苦﹐現在定居舊金山灣區的大陸學者﹐另外一個是信懷南。施先生算得上我們這個時代﹐少有的不可救藥的理想主義者兼不合時宜的浪漫主義者。他不像柏楊﹐晚年的時候﹐還要委身做一個拿錢但見不平也不鳴的資政。他也不像李敖﹐李敖到現在仍以鞭兩蔣之屍為己任。李敖受國民黨的迫害﹐能和施明德比嗎﹖

      我們善良﹐別人以為我們懦弱。我們安份﹐別人以為我們沒有理想。我們理性﹐別人以為我們冷漠。孟子說﹕「君子可欺以其方﹐難罔以非其道」﹐意思是說騙人也不能把人當傻瓜耍。如果不是阿扁他們搞得太離譜﹐我也就忍到2008 年算了。

      對我來說﹐倒扁不是政治議題是是非問題。不是藍綠問題﹐是黑白問題。我豈是反阿扁個人﹖我是反阿扁代表的那種自私﹐無能﹐偽善﹐近視﹐貪污﹐不公﹐貪婪﹐特權﹐硬拗式的奇特領導。如果泛藍的出了這樣的領導人﹐難道我就會放他一「馬」嗎﹖太小看掌門人了。一個國家領導人﹐連「別人可以﹐為什麼我不可以﹖」的話都說得出口。這和開車超速被逮﹐用「我只是跟著前面車子走」來脫罪﹐能服人嗎﹖

      有次我和朋友在台北逛街﹐看到電影院正在上演金素梅的電影。海報上說該片得過「聖地牙哥影展獎」。當時我連金素梅是誰都不知道。看完電影出來後﹐我那位平時脾氣溫和﹐從不出惡言的朋友﹐突然罵了一句 TMD ﹐嚇我一跳。他氣這樣爛的電影也會得獎。想罵 TMD 是我現在的心情。 阿扁歹戲拖棚太久﹐這次人民真的生氣了。

懷南補記﹕ 我這篇文章和我下星期那一篇﹐應該把我為什麼要支持施明德倒扁運動﹐和這次運動﹐對台灣民主走向會產生什麼樣的衝擊﹐交代得滿清楚了。現在能做的﹐就是看這場歷史上沒有先例的民眾運動怎麼演下去。

       在這裡﹐我必須先警告各位﹐這場「戲」很可能變得很醜陋﹐結局也可能讓你們失望。這話什麼說呢﹖

       首先﹐「戲」還沒有正式上演﹐劇情已經變得非常複雜﹐非常醜陋。民進黨把施明德的兩個前妻給推上第一線出施的洋相。最情何以堪的是施的一個女兒也在公佈「求饒衣」的記者會上。一個前妻﹐已經讓人頭大﹐兩個一起上﹐更是要命。看來搞革命的事真不是人幹的。

       我們先不去談倒扁和挺扁兩路人馬的「敵我矛盾」。單看倒扁的各方英雄好漢間的「人民內部矛盾」就有得瞧的了。人多意見多﹐這是我為什麼堅持獨來獨往﹐以個體戶身份幹「革命大業」的原因。對那些寄錢來支持這項活動的 200 多位朋友們﹐我謝謝你。我希望大家應該和我一樣抱著「為歷史做見證人」的心態來看這次「百萬人倒扁」運動。但是如果你們冀望阿扁會因人民走上街頭而下臺﹐那你們會失望的。如果你們冀望倒扁的「烏合之眾」能夠不內訌﹐那是你不了解咱們老中的民族性。毛澤東早就說過﹕「革命不是 請客吃飯」。如果靠大家穿紅顏色的衣服﹐把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樂」聲音開到震耳欲聾﹐就可以達到「送瘟神」的目的﹐那毛終其一生﹐也多半只能在北大圖書館裡混飯吃了。

       在報上看到有人因施明德批評馬英九就要退錢的事﹐這就是我常說的﹐「有閣下這樣的朋友﹐我還要敵人幹什麼﹖」好在我這次沒真的收各位的錢﹐所以不會發生 “Indian giver" 的事。那你也許會問﹕那我們支持施明德倒扁的真正意義在哪﹖真正意義我在《人民真的生氣了》已經講得很清楚﹕We ARE the people ﹐一個國家的政局﹐該由人民﹐不該由政黨來主宰。施明德今天出來倒扁﹐代表的是人民﹐不是政客和政黨。將來回頭來看﹐歷史會記載在 2006 年的九月﹐在台灣發生那一場政治「實驗」運動中﹐我們站了出來﹐我們選了邊。歷史會肯定我們這些站出來的人。歷史也會還正義一個公道。至於這場運動最後會變成什麼樣一個局面﹐那已經超過我們能控制的範圍之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