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敖有次在主持電視直播的時候﹐工作人員遞給他一張字條﹐說紐約的世貿大樓被飛機撞了。李敖當場宣佈這恐怕不是普通飛難。他的理由是﹕紐約市有條河叫哈德遜河。如果是普通空難﹐駕駛員拼死拼活也要想辦法把飛機迫降在河裡﹐沒有撞上大樓的可能。李敖提這件事﹐是強調他為什麼從不出外旅遊的原因。他說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出門旅遊屬浪費時間﹐在家看看風景照片也是一樣的。
兩年前我陪母親坐船去阿拉斯加﹐問一位去過的朋友有什麼觀感。他的回答是﹕冰就是冰。言下之意﹐沒什麼了不起。我另外有一個朋友曾經講過一個故事給我聽﹕說有次在旅行途中遇到一對年老夫婦。後來他們要過一個蠻危險的獨木橋﹐那對年老夫婦說什麼都不願意冒險。我朋友鼓勵他們﹐說過了這個橋﹐翻過那個山坡﹐可以看到最漂亮的日落。但那對年老夫婦說不過橋就不過橋。這個故事有可能是我朋友編出來的。他的目的想告訴我﹕趁還走得動的時候﹐要多走走﹐多看看。
我曾經是個很喜歡多走走﹐多看看的人。對沒去過的地方都有一遊的渴望和憧憬。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突然對出門懶散起來。一想到要坐飛機﹐就想起上次在舊金山機場「一拍即禍」的驢事。就算到了什麼黃山﹐九寨溝絕色景點﹐放眼四顧都是"people mountain people sea"。如果要看人我幹嘛跑那麼遠去看﹖站在街頭看還不必花錢呢。這樣一想﹐那裡都不想去了。空山新雨﹐古道西風。沈楚天闊﹐千里煙波。該看的永遠看不完。該記得的倒也都記得了。
上星期的週末是在曼哈頓渡過的。住的旅館在曼哈頓64 街和麥迪遜大道交界處﹐離中央公園不遠。在好萊塢的電影裡﹐中央公園出現的次數可能比任何其他景點都多。從「金玉盟」到「愛情故事」﹔從「第凡尼早餐」到「當哈利遇到莎麗」﹔從 Kramer vs Kramer 到Serendipity (相逢自是有緣﹖) 說來也奇怪﹐我在美國住了那麼多年﹐幾乎所有的大城市都到過﹐就是沒到過曼哈頓﹐沒逛過中央公園。
其實說我沒到過曼哈頓也不完全精確。那年我和新婚的妻子從「陌地生」經紐約到歐洲去渡蜜月。在紐約有好幾個鐘頭轉機的空檔時間。我們叫了一部計程車到洛克菲勒中心﹐是不是在「無線電城戲院」看了半場電影不敢擔保。祇知道電影沒看完就急著去趕飛機。從電影院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雨下得很大。曼哈頓是什麼樣子﹐一點都沒印象。後來才知道看的半場電影是 Neil Simon 的喜劇 The Out of Towner。傑克李蒙演一個從中西部帶著太太來紐約在曼哈頓和中央公園倒楣倒到底了的故事。 一晃﹐那已經是 36 年前的事了。
第二次看到曼哈頓是在直升機上「鳥瞰」的。去紐澤西的 Morris Town 上完課後﹐坐直升機到紐約搭飛機回「陌地生」。在直升機裡看曼哈頓的高樓大廈﹐自然不會覺得有什麼特別。倒是記得看到一片片的污水灌到海裡﹐當時對紐約的印象非常不好。
星期天的早上﹐我起個大早﹐從 64 街穿過麥迪遜大道和第五街﹐橫跨中央公園西行。然後沿著中央公園西街往北走到92 街。再東行橫跨公園﹐南下麥迪遜大道回到64 街。我想很多紐約客恐怕都沒我這鄉巴佬靠兩條腿走路逛曼哈頓的經驗。中央公園林蔭扶疏﹐出乎我意外的乾淨。我邊走邊想﹐這些年來﹐我始終不知道那部沒看完的電影﹐結局是什麼﹖不過要猜結局不難﹕The Out of Towner 最後一定決定留在老家﹐放棄來紐約就任新職。定巢燕子﹐歸來舊處﹐草木有靈﹐當不會怪我晚來了36 年吧。
文章滿長﹐我決定從中間抽出1300 字左右在7月16 號的《坐看雲起時》專欄發表。因此我在7月16 號前不會發表那篇文章。7月16 號 後在網上是以長文﹐短文﹐或都發表﹐我現在還沒有決定。雖然我認為我網站比報上的專欄好看很多﹐但我的讀者群中﹐看報的人和上網的人不成比率。報紙仍然是非常 Powerful 的媒體。我可能永遠不會知道在報上看我專欄的和上網看的比率是什麼。有沒有人願意猜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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