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門四大護法

《打開信懷南的墨盒子》﹕四之三

2014 年05月11 日星島日報《信懷南專欄》﹐05月14 日上網

懷南前記﹕

       《打開信懷南的墨盒子》是我分析自己文字和文字緣的四篇文章。《信門四大護法》是這四篇文章的第三篇﹐他們都會被歸入 In My Life 裡﹐其在我心目中的地位之重﹐可想而知。

       我為什麼要寫這四篇文章呢﹖理由很簡單﹕有一天當《信懷南專欄》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之後﹐有人問起這《信懷南專欄》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的答案在這裡。

       用《打開信懷南的墨盒子》做總標題是有原因的。我曾經寫過一本書叫《打開潘金蓮的紅盒子》﹐大陸版叫《假如克林頓是龍的傳人》。台灣版上市的時候我正在台灣﹐到金石堂書店去逛的時候﹐注意到一位中年男子把《打開潘金蓮的紅盒子》翻開一秒鐘後就關上。我想他老兄看到書名以為是色情書籍﹐翻開後沒 Ms Jenny Pan 的清涼照﹐大為失望。坦白說﹐我這四篇自我分析的文章是想避免那些翻錯書的讀者。

       我開始寫政論文章是在台灣的商業週刊上。那時候正趕上台灣 2000 年總統大選﹐連﹐宋﹐陳﹐李﹐許五人捉對兒撕殺 (李敖最絕﹐把自己的那票投給了老宋)﹐好不熱鬧﹐能寫的議題也很多。

       從一開始我就確定了兩個寫作原則﹕

       第一﹐「我的寶貴意見」信不信由你。由於咱們不是什麼大師﹐學者之類的人物﹐發表寶貴/不寶貴/%^$%#$ 意見既非為名﹐更沒什麼利﹐哪有閑功夫跟人「真理越辯越氣」比牙板勁。

       第二﹐咱們不沾鍋﹐不靠邊﹐不交友﹐不樹敵﹐不搶別人的風頭﹐不威脅別人的地盤﹐不隨便與人同臺﹐不和任何團體﹐組織 掛鉤﹐不怕得罪自以為「和我一國」的「自己人」。對過份熱情的人皆視為因愛生恨的可能人選﹐保持距離﹐以策安全。換句話說﹐打定主意謹守「懷南筆下無敵友﹐掌門眼中無踏繪」的遊戲規則。

       「踏繪」是啥名堂呢﹖1612 年日本的德川家康開始禁基督教﹐到了 1629 年想出一個修理日本基督徒的絕招。在地上畫些耶穌﹐聖母﹐十字架的像﹐誰不敢從上面踏過去﹐誰就是基督徒﹐用這種方法來分辨人的信仰。信某乃大「瞎」之輩﹐就是把天皇老子畫在地上我也看不見照踏不誤。理由很簡單 (其實也不簡單)﹕掌門人垂垂老矣﹐陞官發財的機會早就隨風而逝﹐到大江快入海了﹐難道還要咱們突然像是迷途知返的樣子﹐吹牛﹐拍馬﹐把腦袋瓜削尖了猛鑽﹖幹嘛呢﹖

       至於懷南筆下無敵友嘛﹐良藥苦口﹐「我的寶貴意見」自認對紅黃藍綠橘諸色皆利﹐但有色之人老是認為我對紅黃藍綠橘諸色皆不利﹐這是我本將心托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的無奈。結論是﹕我的遺憾﹐你的損失﹐這也是「莫法躲」的事。


        《觀點 -- 旁觀者的良心與選擇》是我寫的一本書﹐現在有錢也買不到了﹐提它的名字不會有「打書」的嫌疑。

        如果說《旁觀者的旅程》代表信懷南感性方面的文章﹐那《旁觀者的良心與選擇》則是代表信懷南理性方面的文字。我用旁觀者來作我兩本代表作的書名是受彼得杜拉克 (Peter Drucker) 的影響。杜拉克在他的自傳 《Adventures of A Bystander》裡說﹕「我不是學者﹐更不是什麼了不起的管理顧問。有名的學校﹐像哈佛之類﹐在我垂垂老矣的時候才開始肯定我這號人物。。。我會是一個很差勁的經理人﹐因為就管理別人來說﹐實在是件非常乏味的事。。。我一直是個不合時宜的人﹐大圈圈裡沒我﹐遑論小圈圈了。。。不錯﹐我是個外人﹐我是個孤獨者﹐我自己幹我自己的。」

        最近接到兩位讀友的來信﹐一位說很為我高興因為他認為我終於信神了﹐同時﹐他也很奇怪我是國民黨的官二代﹐居然對兩蔣並不怎麼佩服。還有一位來信對余胤良致敬﹐希望我為華人後代的權益﹐務必要挺他。

        我看了這些信後一方面非常感謝這兩位「粉絲」多年來的厚愛﹐但也很遺憾他們在練信門秘笈的武功時﹐仍然過不了要登堂入室信家莊前那四大護法把守的大門。

        第一個大門護法是「先把定義搞清楚」。天下 90% 以上的爭論都是定義上的夾纏。就以信神和信教來說吧﹐我的文章中從來沒否認過我是個有神論者。信神和信教根本是兩碼子事。區別在哪裡﹖信神是相信宇宙有一個創造者﹐萬事有個主宰。尋求與這個創造者和主宰者之間的親密關係是人生的大奧秘。基本上信神是個人的行為。

        信教是奉行一種有組織的信仰方式﹕任何宗教都有教主﹐有教條﹐有教義(聖經) 有教規。信神像是信馬克思﹐信教就像加入共產黨﹐基本上信教是群體的行為。所以﹐如果要談信仰或辯論任何一件事的時候﹐釐清定義是首先要做的事。

        替信家莊把門的第二個護法是「凡事沒必要全盤接受」。我常常以自由派自居﹐直到有一天我兒子對我說﹕「老爸﹐哪有主張死刑的自由派﹖」我一想﹕我不但主張死刑﹐並且主張「統統給我關起來」的法律和秩序。這不是保守派是啥﹖但我這個保守派又不歧視同性戀者﹐也認為政府有義務照顧無力照顧自己的弱勢。這樣一想﹐我又像是個自由派。到今天我還搞不清我究竟是民主黨還是共和黨。我常開玩笑說﹕我的政治主張就像我打高爾夫球﹐球出去一下子中間偏左﹐一下子又中間偏右﹐勉強算是個有「心腸」的共和黨和有「頭腦」的民主黨吧。當年李敖主張全盤西化我就想不通為什麼非要全盤接受﹖為什麼不能選項﹖

        信門第三個護法是「別用二分法看問題」。如果全盤接受的思想模式是接受 A 就無條件地接受 A1﹐A2﹐ A3 ... 。二分法就是非 A 則 B﹐非白則黑﹐非對則錯﹐非0 則 1 的思想模式。記得我們小時候看電影最喜歡問大人﹕這個人是好人還是壞人。長大後發現好人和壞人之間﹐還有不好不壞的人﹐和有時好時壞的人。到了最後又發現有的人看起來像是好人但卻是壞人﹐有的看起來像壞人但事實上是好人。如果我們對任何事物的判斷仍然停留在一分為二﹐不是這就是那﹐而不能分辨白跟黑之間有灰色﹐0 和 1 之間可能會無限大﹐那我的文章恐怕並不適合你。

        替信門把關最後一個護法是「真理之前六親不認」。評論人物或判斷是非的時候﹐最難做到的是撇開本身的喜惡和利害關係。沒錯﹐我是吃國民黨奶水長大的﹐這和我有話直說評論兩蔣有啥關係﹖有人因為是蔣家的後代或部下﹐到現在還會捧兩蔣捧到肉麻的地步﹐但也有人為了突現自己的獨特風格而刻意與兩蔣劃清界限﹐或詆譭他們。我對余胤良的態度也是一樣﹐不能因為他是華裔就只認黃面孔不問黑白是非。何況越來越多的報導說老余對老中並不是那麼夠意思。

        William Blake 是英國19 世紀初期過世的一位詩人兼畫家。他生前默默無名但留下一句擲地有聲的名言﹕When I tell the truth, it is not for the sake of convincing those who do not know it, but for the sake of defending those who do (不信者恆不信﹐唯信者吾當捍衛之). 這也許是為什麼像我這樣一個沒什麼名的旁觀者﹐會花上 20 年光陰寫專欄的真正目的。

懷南補記﹕

       這些年來﹐偶爾我也聽到一些名詞﹐像師父﹐徒弟﹐信家軍﹐信一軍﹐二軍﹐三軍﹐四軍﹐雜牌軍 等等。受之有愧﹐卻之不恭﹐這種事﹐當不得真。

        這篇文章的主要目的是敬告(也可以視為警告)各位有心成為信門中人﹐練《信門秘笈》有點像練《葵花寶典》-- 欲練神功﹐引刀自宮﹐在進信家莊之前﹐要有成為副作用亂多「獨孤求敗」 (不是真正練《葵花寶典》的東方不敗)的心理準備。今試舉例以說明之如下﹕

       過了「先把定義搞清楚」這第一關後﹐閣下面臨的問題是會發現天下極大多數的辯論都是雞同鴨講﹐鬼扯蛋一通。副作用是給人孤芳自賞﹐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印象。沒有耐性﹐動不動就說﹕I am getting out of here 會得罪人。

       過了「凡事沒必要全盤接受」第二關後﹐副作用是別人搞不清你究竟是朋友還是敵人﹕今天給老馬 100 分﹐明天又給他零分。一下批評他能力非治國之才﹐一下又稱讚他行為足以為國人的表率。雖然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別人會覺得你是個洋人所謂洋製的 unguided missile 或土製的自走炮。

       過了「別用二分法看問題」的第三關後﹐副作用是「黨性不強」﹐「靈性不高」﹐「抗爭性不大」﹐「意志不堅定」。最後變成帶頭嘛﹖沒那股理不直而氣壯的霸氣﹐跑龍套嘛﹖咱們可不是閉著眼睛搖旗吶喊的料。結果分糖時閣下靠邊站﹐鐵沒你的份。

       最後「真理之前六親不認」那關一過﹐閣下從此可能(嚴重點)被貼上不忠不孝﹐無情無義的標籤﹐(有那麼嚴重嗎﹖)也會被認為不通人情世故﹐不講究人際關係。結果是立功年齡已過﹐立德年齡未到﹐立言嗎﹖立言多少錢一斤﹖比牛肉麵如何﹖

       掌門人的勸告是﹕如果不練神功﹐何需引刀自宮﹖從此吃香喝辣﹐倒也風流快活。切記﹐切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