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熱的民主﹐非國家之福

2004年4月9日

       台灣有對夫婦﹐先生挺藍﹐太太挺綠﹐晚上十一點﹐在高速公路上因各自表態表出了火氣﹐「操盤手」的先生要挺綠的太太下車。太太也「從善如流」奪門而出站在高速公路的中央分隔帶﹐用「為誰(當然是為陳水扁囉))風露立中宵」的堅定態度以示抗議。結果要勞動公路巡邏警察﹐死勸活勸﹐花了半小時﹐才將這位周太太從高速公路的中央分隔帶的花叢中請出來護送上車。

       45歲的徐先生﹐基於台灣大選已到最後混戰時刻﹐為了對他支持的陳呂配給予精神鼓勵﹐決定在晚上十點鐘左右﹐爬到一座90公尺的鐵塔上去插綠旗。大有唐朝虞世南《詠蟬》名句「居高聲(身)自遠﹐非是籍秋風」 的氣派。也應證了台灣媒體常用的描述話﹕「可說是『High』到了最高點。」但徐先生一不小心﹐把鐵塔上的一根什麼線搞斷了﹐於是中國廣播公司的節目因此而中斷七個小時﹐折騰到早上四時﹐徐公才盡興而歸。

        家居桃園一個有強烈愛國情操﹐65 歲的張姓老人﹐喜歡「三民主義﹐吾(無) 黨所宗」的國歌旋律。每天清晨午後﹐都要在家大聲播放﹐自己則躺在搖椅上高聲和唱。「白日放歌」的結果﹐惹毛了左鄰右舍﹐報警取締。希望桃園的Pavarotti「此時無聲勝有聲。」拜託﹐拜託。

       台中一名家庭主婦到麵攤吃麵﹐麵攤有位滿口三字經﹐拍案大罵國民黨和媒體沒良心的「綠」面漢子﹐聽到家庭主婦用國語問麵店老闆﹕「多少錢﹖」於是就怒火中燒﹐問婦人是不是外省人﹖婦人說她是本省人。綠面漢子的結論是﹕「本省人說外省話﹐欠打。」於是拿一碗湯麵往婦人身上潑去。出手如風﹐非常神勇。

        基隆市王姓女子﹐一家四口﹐她和她的一兒一女﹐形成擁藍鐵三角。整天對挺綠的丈夫曉以大義﹐但老公不為所動。於是王姓婦人只好使出絕招﹐將老公的身份證沒收﹐並逢人就吹噓自己的英明。別人問﹕「那你老公不會抗爭﹖」婦人回答說﹕「他還沒綠到那地步。」王姓婦人洞燭先機﹐擒賊擒王﹐固智勇雙全的女中豪傑也。

       投票前兩天﹐失蹤了幾天的「大老」重出江湖﹐人氣之盛﹐勝(沈)過藍綠兩組總統後選人。「大老」說有政治獻金這回事﹐「夫人」一口咬定說自己記憶力很好﹐沒這事。「大老」說﹕「夫人記憶好是國家之福。」

       投票前一天﹐一顆土製槍彈禍/福從天降(那要看您是什麼顏色)﹐打亂了棋局。一千六百多萬張票中﹐輸贏不到三萬票。廢票卻高達 33 萬張。我不相信天下有任何一個民主國家的選舉﹐廢票的數目會是勝敗差距票數的11 倍。台灣第一﹖民主鬧劇真是世界第一沒錯﹗

       究竟什麼是民主﹖民主是不是最好的制度﹖實行民主制度有沒有什麼先決條件﹖全民投票﹐一人一票﹐這是不是就算民主﹖我在www.thelastndr.org 網站問過一個問題﹕「好皇帝」制度是不是最適合中國人﹖結果23% 說是﹐但極大多數(70%) 的人不同意這個假定。我也常說在「不成熟的民主」和「成熟的專制」中﹐我寧願選擇前者。但不成熟到了極端就是狂熱﹐對任何事到了狂熱的地步﹕像宗教信仰﹐像迷戀愛情﹐像物質追求。。。都是有害無益的事。台灣的民主﹐受一兩個野心家的挑撥﹐已經從很單純的政黨輪替﹐變成了族群的生死之爭。我常想﹕真正的民主需要有一兩百萬人出來「手護台灣」﹖台灣真的已經面臨要亡國的危機了嗎﹖為什麼有人在選舉結束後痛不欲生﹖有人歡欣若狂﹖為什麼有人要千里迢迢﹐越洋過海的唯一目的只是為了投這一票﹖他們真的是為了盡國民的義務嗎﹖當然不是﹗他們是在維護大使命(Great Mission)。但什麼是大使命呢﹖除了安居樂業﹐族群融洽外﹐還有什麼更大的使命﹖現在台灣搞到一邊一國﹐南北戰爭的地步﹖為的是什麼﹖

       台灣人民用投票表達了他們的意願。他們選擇了和我不同的選擇。我盡了我的責任告訴他們的「所需」 (I tried to sell them what they need)﹐但最後他們選擇他們的「所求」(But at the end, they bought what they want)。對此次選舉結果預言錯誤﹐我並不遺憾﹐我遺憾的是沒有機會告訴台灣老百姓﹐如此狂熱的民主﹐並非國家之福。

       台灣離我越來越遠﹐其實我早已經說過﹕「只應守寂寞﹐還掩故園扉」是我最後和最好的歸宿。


懷南補記﹕這是我2004年四月四日世界周刊的專欄。

       我看2004年台灣的總統大選﹐用兩句話來形容我的心情最恰當﹕「氣死我也﹗笑煞人哉﹗」「氣死我也﹗」對身體不好﹐因此我選擇用「笑煞人哉﹗」的態度來看它。但有件事要先講清楚﹐說明白﹕

       我氣的不是阿扁當選﹐老連落選﹐我氣的是台灣老百姓(為了確定沒有人會誤解﹐我指的老百姓是包括綠色和藍色的) 好像吃飽飯沒事幹﹐全民皆兵Full-time 搞選舉的風氣﹐實在太浪費社會資源。將來歷史家回頭來看這段歷史﹐他們會發現中華民國走下坡的原因是民主過了頭。那時候﹐歷史學家會給這種走火入魔的民主取個名兒﹕「有民主特色的法西斯」﹐或「有法西斯特色的民主」。

       我好笑(其實是苦笑)的原因是覺得台灣的老百姓真是太容易被政治人物騙了。想想看﹕老陳當總統敢貿然宣佈獨立嗎﹖不會。老連當總統會馬上和老共統一嗎﹖不會﹖老陳當總統會把台灣經濟搞好嗎﹖難說。為什麼﹖民進黨的人才少了一些﹐政治掛帥的意識多了一些。老連當總統就革命情勢一片大好嗎﹖也難說。老狗壞習慣太多﹐一旦重掌政權﹐誰知道會不會舊病復發﹖這是為什麼總統任期四年的主要原因。幹的好﹐讓你再幹。幹的不好﹐請你下臺。但如果決定總統連任不連任的理由不看政績而去看你喜歡不喜歡這個人﹐而喜歡不喜歡的主要原因又是要看這個人是那裡出生的﹖這不是捨本逐末的笨蛋嗎﹖美國總統的投票率從來就沒到過五成。在老美的心目中﹐誰當總統沒太大的區別﹐反正四年見真章。近五十年來﹐美國只有艾森豪﹐雷根﹐克林頓三人連任過(這篇文章是 2004 年4月9 號寫的。2011 年9 月27 號有位讀者來信指出尼克遜也連任只是沒做完就下臺。我寫這篇文章的時候倒只想到做完 8 年的總統。有人願意回頭看老文章﹐真是夠意思。特此致謝 懷南 9/27/2011)。可見要在美國連任﹐沒政績﹖休想﹖

       在淮南是橘子﹐在淮北就變質成枳了。 老中有化橘為枳的特異功能。民主本來是個好東西﹐到台灣就變質。難怪老共把台灣的民主政治模式看扁了(No pun intend please.)。

       這也讓我想起史提文生(Edlai Stevenson) 的名言。史公1952 和1956 代表美國民主黨和共和黨的「愛生毫」競選總統。結果兩戰皆敗( 50 年代﹐光頭當道﹐"Thinker" 的史提文生﹐當然不是"He thinks he is a lover" 的「愛生毫」之敵 (信懷南的笑話﹐要看他的書才知道是什麼意思。) 有人問史公的感覺。史提文生說﹕感覺像一個小孩在暗室裡碰痛了腳﹐He is too old to cry, but too hurt to laugh。「啼笑皆非」大概算是我對台灣2004年大選感覺的最佳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