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孤鳥鳴

2007年6月3日《坐看雲起時》專欄﹐6月5日上網

      泛綠出身的陳文茜﹐李永萍﹐鄭麗文﹐蕭美琴﹐施明德﹐許信良﹐林濁水﹐沈富雄﹐洪奇昌﹐李文忠﹐段宜康﹐郭正亮﹐鄭運鵬﹐羅文嘉﹐究竟是掌門人眼中懂得民主轉型後還需要昇華的認知者﹐還是所謂「違背民進黨核心價值」的黑羊﹐歷史會是最好的裁判。

      這批人中﹐我只和沈富雄吃過飯﹐通過信﹐送過書﹐聊過天。算是「不打不相識」的「淺交」。好幾年前﹐我在台灣的商業週刊寫專欄﹐把杜魯門桌子上的座右銘 Buck Stops Here 寫成了 Bucket Stops Here. 沈富雄來信更正﹐我回信謝他。後來我出《觀點 --- 旁觀者的良心與選擇》﹐他本來答應替我寫序﹐但我勸他先把書看完再答應。他看完後說不寫了﹐因為他不願說違心的話。其實我很了解他的處境﹐他如果還想在民進黨裡面混﹐豈能和信懷南這種人走得太近﹖後來「天下文化」替我出《旁觀者的旅程》時﹐我請他們送一本到立法院給他﹐另一本到中央研究院給李遠哲。他不知道怎麼居然找到我住的旅館﹐叫助理打電話來約見面﹐我還在推的時候﹐他把電話接去堅持要見面吃午飯。於是我就去他辦公室見他。

      沈富雄是一個能說善道﹐看法精闢﹐中文很好的政治人物。他來美國留學﹐在舊金山下飛機時﹐接他去家中住﹐替他煮飯的是他台南一中的同班﹐我的朋友朱牧師。我和他出身背景斷然(上報時被改為「截然」。這次倒是改對了。謝謝﹗)不同﹐理解他痛恨國民黨的原因。但我不覺得他有什麼省籍情結。他留美甚久﹐混在民進黨裡面是龍游淺水。那次見面後﹐我們是不是還見過一次面﹐不記得了。記得的是他把登載在台灣「花花公子」雜誌的訪問和批評金美齡的文章給過我。凡是敢接受「花花公子」訪問的人必然自信。凡是敢和金美齡唱反調的泛綠人士﹐我都敬為一條漢子。

      後來他和民進黨漸行漸遠﹐每當他倒楣的時候﹐我總會寫封信給他。陳由豪事件﹐我批評他聰明反被聰明誤﹐想取悅兩個主人(他的良心和他的政黨)﹐結果兩頭不討好。他來信說並不全然同意我的看法﹐但不願多作解釋。結論是﹕「你的文章寫得真好」。後來他競選立委和李敖打對臺﹐我說如果我有投票權﹐我選他﹐不選李敖。他沒回信﹐但他應該知道我願這樣說﹐算是對他相當肯定了。

      在和沈富雄聊天的時候﹐我們從沒談到統獨的問題﹐統獨的問題有什麼好談的﹖這不是「想不想」﹐「該不該」﹐「對不對」的理論問題﹐而是「能不能」﹐「會不會」的現實問題。我相信以沈富雄的智商﹐他怎會不知道目前台灣要獨的機會和代價﹐已經和當年他在西雅圖辦「西北雨」﹐領頭抗議鄧小平訪美時不一樣了。我曾經對他強調過兩件事。其一﹐泛藍的人雖然欣賞他但不會把票投給他﹐原因是台灣選民的水準太差﹐認黨不認人。其二﹐台灣的政黨﹐一向是垂直的整合而非橫向的整合。如果我們把具有爭議性﹐短期內不可能有結論的藍綠對立﹐省籍情結﹐統獨之爭﹐暫時放在一邊。專心處理比較重要而迫切的民生議題和台灣利益。在不同的垂直組合中橫切過去﹐爭取像「紅衫軍」的同情者那樣的中道群眾﹐局勢仍然大有可為。我說﹕像我們這種人﹐到了這把年齡﹐對歷史負責重於一切。這話﹐我希望他能聽得進去。 他說他現在像是太陽被叫出來後就被宰掉的公雞。沈兄何須喪氣如斯﹖民進黨連你們這種人都不能容﹐豈能成大器﹖「不忘時奮起﹐落日孤鳥鳴」。歷史是我們最好的朋友﹐他們最壞的敵人。

懷南補記﹕這篇文章﹐如果有人能轉給沈先生﹐我會非常感謝。自從沈先生離開立法院後﹐我就不知道怎麼聯絡他了。他 deserves 知道有人寫了這麼一篇文章來肯定他。

     前幾天看到唐飛將軍重出江湖﹐擬組政團的消息。唐將軍想「喚醒知識分子自行掌握命運的理想」﹐和我多年來呼籲在各垂直整合的藍綠政黨中﹐橫切過去的「矩陣式」(matrix) 整合的想法是一樣的。我堅信這條中道之路絕對可行﹐但路很難走。

     無論如何﹐很高興看到唐將軍能在此緊要關頭﹐放棄安度晚年的悠閑﹐願意出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是好現象﹐也是好消息。Good luck, General 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