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晉惠帝談起

2005年2 月20日《坐看雲起時》專欄﹐2 月21 上網

        在電視上看到台北市議員﹐為了捷運電扶梯「掀翻頭皮」事件﹐和受家暴的女童﹐因醫院沒床位變成「人球」送到外地就醫的事﹐大罵市長像晉惠帝一樣昏庸。老實說﹐我看了這段新聞後非常吃驚﹕這年頭﹐台灣負責教育的官員﹐有的還認為杜牧寫的《阿房宮賦》太難﹐不易懂﹐要從教科書裡刪掉。議員先生居然知道誰是晉惠帝﹐豈不令我感到十分興奮﹖

        晉惠帝司馬衷﹐是西晉開國之君司馬炎的兒子﹐他的祖父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那位先生。司馬衷 IQ 很低﹐大臣報告說老百姓沒飯吃﹐他回答﹕「幹嘛不吃『皮蛋瘦肉粥呢﹖』」(何不食肉糜﹖)。他老子本來對他的 IQ 有點懷疑﹐於是出了幾道題目叫他拿回家考試 ( take home exam)。司馬衷的老婆賈南風是個厲害角色﹐她去找了幾個大師級的人物來捉刀。有人的江山是靠打來的﹐有人是靠哭來的﹐但司馬衷的江山是靠作弊打「派司」騙來的。司馬衷做了 17 年的昏君﹐最後被毒(此毒非彼獨)死。這是八王之亂﹐五胡亂華的開始。

        議員先生說馬市長像晉惠帝﹐一方面是低估了小馬哥的 IQ﹐另方面抬舉了司馬衷的長相。不過我在這裡不是談議員先生「晉惠帝與小馬哥合論」恰當不恰當﹐也不是談捷運局﹐衛生局主管危機處理的好壞問題。我想探討一下台灣政壇常見的「鞠躬道歉」和「引咎辭職」的政治景觀。

        「鞠躬道歉」是具有東洋特色的政治傳統。日本人原先講究切腹﹐後來大概發現切腹是用永久性的 solution 來解決暫時性的 problem。並且只能用一次﹐成本太高﹐很不划算﹐於是改用鞠躬的方式來代替切腹。台灣哈日成風﹐有樣學樣﹐於是近年來也流行「鞠躬道歉」這套。

        在英文裡說﹕ I'm sorry 和 apology 是很不一樣的。上次中美撞機事件﹐美國軍機掉在老共手裡﹐老共硬逼老美道歉 (apologies/to apologize) 但布希打死也只說 I'm sorry。Sorry 表示不該發生的事發生了﹐我感到遺憾﹐apology 是認錯﹐這可牽涉到是非黑白的問題。中文「道歉」模糊性空間比較大。國人又是一個重面子不重裡子﹐ 象徵性意義大過實際性意義的民族。通常只要看到有人「鞠躬道歉」﹐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不為己甚。至於鞠躬者在行禮如儀時﹐心裡究竟在想啥﹖誰也不知道。也許在罵三字經﹐也許在學阿 Q 暗咒﹕「今天算老子倒霉﹐被龜兒子欺負」也說不定。如果要掌門人鞠躬道歉﹐我鐵會以阿 Q 為師。

        如果「鞠躬道歉」擺不平﹐接下來是「引咎辭職」。多年前﹐台灣有個學校的學生在畢業旅行時翻船死了人。結果教育部長辭職以示有擔當。這是後來政黨惡鬥﹐動不動就祭出「負政治責任」的「血滴子」。有沒有搞錯﹖學校帶學生去畢業旅行翻了船﹐關教育部長什麼事﹖因此台灣「辭職」和「引咎」沒絕對的關係﹐和替老闆「擋鏢」有關係。陳水扁剛上臺﹐流年不利﹐八掌溪事件﹐最後行政院副院長「引咎辭職」。要不要漲水是上帝的意思﹐救人是災防人員的事﹐跟行政院副院長又有什麼相關﹖不過「引咎辭職」有時並非壞事。黃昆輝做教育廳長任內﹐因一所中學屋頂塌了壓死學生。黃立刻「引咎辭職」代省主席李登輝負責。後來李官運亨通﹐黃也步步高陞。前面提到的副院長﹐後來回鍋做院長。也是同理。

        談了半天結論有三點﹕

1. 罵人晉惠帝比罵 LP 有學問﹐
2. 不成熟的政治生態下才會有該為政策錯誤負責的不負責﹐不該為執行錯誤負責偏要負責的失焦鬧劇﹐
3. 現代晉惠帝､會不會變劉秀光武中興﹐誰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