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風水輪流轉

2004年5月30日世界周刊《坐看雲起時》專欄﹐6月2日上網

        掌門人提筆上陣﹐重出江湖﹐膽大起來﹐偶爾也指點江山﹐臧否人物﹐是從1993年的10月31號開始的。那時候我在台北過「內在美」的「臺獨」生活﹕自由自在﹐諸法皆空得緊。閒來無事﹐替經濟日報週刊寫了一篇標題特長的文章﹕《從企業經營策略看東西方兩大藍色巨人》。談的是IBM 和KMT (國民黨)。

        當時IBM 和KMT 的革命情勢都並非一片大好。我文章中點出的原因是﹕稱霸久了的公司或政黨﹐難免目中無人﹐固步自封。殊不知此時江湖上新人輩出﹐時代的巨輪不斷地向前推進。原來被認為是吃定了的基本客戶﹐在新科技﹐新技術﹐新觀念﹐新需求﹐新作風的衝擊下﹐開始有自己的想法。我當時把「不信邪」的史提夫。賈伯(Steve Jobs) 及挑戰 IBM 的蘋果電腦比喻為民進黨﹐並指出當一個公司或政黨壯大後﹐大公司或大政黨的毛病就會出來了。我特別提到﹕民進黨靠著特殊的草根性﹐被壓迫的弱者心態﹐很快地就吸引了一些顧客。但和蘋果電腦一樣﹐如果老是靠煽動性的宣傳(記不記得蘋果最有名的電視廣告﹖) 激烈的行動﹐悲情式的訴求﹐永遠不會成什麼大氣候的。回頭來看﹐民進黨今天雖然依舊靠煽動性的宣傳﹐激烈的行動﹐悲情式的訴求﹐贏得了政權。但和成「大氣候」還有一段距離。我10 年前的預言和忠告仍然是站得住腳的。

        我也把靠吃 KMT 奶水長大﹐因看不慣KMT 的腐敗作風而跳出來對著幹的新黨和微軟相提並論。雖然新黨終不像微軟那樣有成就﹐但他們那種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理想﹐很自然地轉嫁到親民黨身上。

        我寫那篇文章的時候﹐IBM 剛換老闆﹐新老闆是個「賣餅乾」而不是賣電腦的圈外人。那時KMT 也在大張旗鼓地開黨代表大會﹐世代交替的聲浪此起彼落。我在文章的最後是這樣寫的﹕「放眼天下﹐因為消費者需求的層次提高﹐市場競爭者的水準也非昔日吳下阿蒙﹐IBM 和KMT 再想一家獨大﹐恐怕是不可能的事了。於今之計﹐應該放下身段﹐痛改前非﹐找回那些已經失掉和快要失掉的顧客和群眾。該做和該講的話很簡單﹕你們(顧客和群眾)是主人﹐我們(IBM 和KMT) 是僕人。為你們服務是我們的義務而不是權力。我們的產品好﹐服務態度佳﹐招牌老﹐實力雄厚﹐人才濟濟。。。百年老店﹐在新人新管理之下﹐絕對會用行動來贏得您的信任。。。」

        十年後﹐IBM不但恢復了昔日西方藍色巨人的雄風﹐在電腦界的地位和十年前比﹐有過之而無不及。KMT的情況﹐則是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為什麼兩者之間在十年內有那麼大地區別﹖答案很簡單﹕IBM 找對了領導人﹐KMT 找錯了領導人。

        那個賣餅乾的領導人 到了IBM 之後﹐第一件事就是確定IBM 合而不分的原則和發展新財源的策略。當時有人建議IBM解體成為好幾個公司﹐「賣餅乾」出身的CEO 卻對IBM 的歷史和前途非常有信心。他大刀闊斧地主導內部改革﹐同時他看準「咨詢顧問」那塊大餅有發展的空間。反觀那位KMT 的領導人﹐一開始就對KMT 沒信心。表面上﹐他雖然信誓旦旦地要別人相信他對KMT 多麼有情有義﹐但內心深處﹐他反而比較認同對手的理念和產品。這真是千古奇事﹐天下哪有IBM 的CEO 白天到公司上班﹐晚上替蘋果電腦做顧問的絕事﹖但KMT 走了十年的霉運﹐的確是在那種情形下開始的。

        今天，那個賣餅乾的IBM 總裁功成身退﹐西方的藍色巨人在世界資訊業仍是一方霸主。東方的藍色巨人﹐一誤再誤﹐如果不再徹底脫胎換骨，就要踢水桶了。Steve Jobs 重回蘋果﹐遠比從前成熟。民進黨提早執政﹐靠的是天意和對手不爭氣。但是上馬打天下容易﹐下馬治天下難﹐他們的麻煩才剛剛開始。微軟面臨著發展的瓶頸﹐親民黨也是如此。新黨已成明日黃花﹐情勢比人強。我這十年﹐抱著「禪心已作沾泥絮﹐不逐春風上下狂」的態度在那裡自言自語。很多時候﹐覺得非常無奈。天下事豈能儘如人意﹖如能做到無愧我心也算是盡力了。

        十年風水輪流轉，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