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談迷思﹐這是最後一篇﹐也是最容易惹麻煩的一篇﹐但很多重要的議題不能因怕惹麻煩就不談。
下面這個寓言不是我寫的﹐是世界級大文豪寫的。寓言的好處﹐不但符合「用感性文筆寫理性文章﹐以輕鬆態度談嚴肅議題」的信文風格﹐並且寓言的含(涵)義﹐不同的人﹐可以有見仁見智的看法。但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誤解﹐我還是先把我對信仰的基本立場講清楚﹐說明白﹕
第一﹐我是信神的﹐但信「神」和信「教」有很大的區別。
第二﹐如果承認神是「到頂了」﹐那真的「到頂了」的只能有一個。於是從定義講﹐世上所有正派的宗教﹐到最後信的都是同樣的一個神。宗教是人對神的不同解釋和有組織的不同信仰方式。 第三﹐信心(faith)是「心中盼望的事有所寄託﹐對沒經驗過的事也能相信」(now faith is being sure of what we hope for and certain of what we do not see) 的一種力量﹐是人類最可貴的情操之一。
第四﹐信心的黑暗面是迷信。迷信是人類最愚蠢的行為之一。
第五﹐信心和迷信的區別﹐由每個人自己去決定。你有信心還是迷信﹐老實說﹐只要不影響我﹐你高興怎麼信都行。
第六﹐天下所有的保險﹐都不能保災難不會發生。求神保守也是一樣。
最後﹐這個寓言不該視為針對某一類人講的。凡追求信仰和信心的人都該聽這個故事。
從前在一個小鎮上有個醫師說他有一種黃色藥膏﹐把藥膏塗在身上後﹐災難的發生﹐罪惡的束綁﹐死亡的痛苦都會解除。鎮上的人都把塗這種藥當成例行公事﹐看到別人塗藥的時候﹐大家都為他高興。
有個驕傲的年輕人﹐不信這黃色藥膏﹐別人勸他塗﹐他老是用各種理由推脫。有天年輕人的好朋友﹐也是個不塗藥的﹐在街上被灑水車給撞死了。這下年輕人慌了。心想﹕「灑水車撞死人﹐可不是天天都發生的事」﹐於是要求醫師替他塗藥並且要塗三層﹐塗完後還要醫師用膠水替他把藥黏住。醫師大為感動﹐流淚滿面說從沒見過對黃色膏藥如此充滿信心的人。
兩個月後﹐年輕人被人用擔架抬到醫師的家裡。醫師大吃一驚問怎麼一回事。年輕人說﹕「沒想到和我朋友一樣被灑水車給撞了﹐好在祇斷了一隻腿」。醫師說﹕「那是因為你心中仍有罪」。年輕人說﹕「原來如此﹐那你把我的腿給接上把」。醫師說﹕「那是外科醫師的事」。
三年後﹐年輕人氣急敗壞地來找醫師﹐年輕人說﹕「我塗了你的藥﹐以為可以從犯罪的束綁中解脫出來﹐現在我犯了殺人﹐放火﹐和偽造文書的罪」。醫師說﹕「這可嚴重了。把衣服脫下來﹐讓我看看藥還在不在」。
經過檢查後﹐醫師對年輕人說﹐「藥仍然在﹐並沒有脫落」。年輕人問﹕「那這藥究竟有什麼用呢﹖」醫師說﹕「我老實告訴你﹐這藥並不能讓你不犯罪﹐但是會讓你犯罪後的感覺好一些。再說﹐它主要的功能還是為你來生和另一個世界做準備」。年輕人說﹕「我不知道還有這些奧妙﹐也罷﹐那你就替我脫罪吧」。醫師說﹕「這﹐我也做不到﹐我看你還是去警察局自首吧」。
六個星期後﹐醫師被喚到監獄裡去﹐年輕人哭喪著臉對醫師說﹕「這又是什麼回事呢﹖說明書上不是說塗了那黃色膏藥可以免除死亡的恐懼嗎﹖我明天就要被處死了﹐現在我卻仍然被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感所包圍」。醫師非常不解地說﹕「唉﹐唉﹐這是怎麼一回事呢﹖也許可以這樣說吧﹐你如果從沒有塗藥﹐你的情況會更糟」。
寓言的原作者是寫《金銀島》的史蒂文生 (R. L. Stevenson).
懷南補記﹕我這三篇迷思﹐前三篇是我看世界﹐後三篇是我看自己。寫完之後﹐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輕鬆。下面這封信﹐值得和你分享。尤其是第二段﹐﹕
I happened to believe in the same way as you do about "God". Stevenson's story well-explained how religion could manipulate faith into worthless superstition.
How I wish we could all condense a complicated subject such as "God" in one column and leave it there.
Thank you for sharing your thoughts. Please never ever let our Sunday start with that page 63 blank. Keep breathing, and keep writing.
CC
李黎﹐張系國﹐信懷南這三個同一世代過來的最後一代內地人﹐他們 6月22 號在「酷城」論劍的 DVD ﹐在「望穿秋水」後﹐終於可以與大家見面了。
關於這 DVD﹐ 我還有幾句老實話﹕
我9月28 號下午在紐約法拉盛喜萊登有個公開演講會﹐這次之後﹐再來紐約演講的可能性大概是零。「雞」待在窩裡每星期生個蛋﹐早上睜開眼睛﹐能夠「保持呼吸(自然的)」就很開心。很多人到了「大江入海」的年歲﹐成為「三等(等吃飯﹐等睡覺﹐等死)公民」﹐掌門人每天事情亂多﹐自得其樂。今天聽到一句深得我心的名言﹕writing is one-person's business。 因此﹐別期望我會變成「野雞」﹐拋頭露面﹐到處亂飛﹖這些年來﹐和我通過信﹐支持過我們的基金會的朋友們﹐如果各位有機會來參加這場聚會的話﹐務請前來打個招呼﹐讓我親自說聲謝謝﹐也算了個心願。世界日報的宣傳廣告據說即將推出﹐請紐約地區的朋友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