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南前記﹕這篇文章和下星期的那篇﹐是在我寫《此路今又還》系列之前就寫好的。我把它們和《此路今又還》一鍋炒﹐廣義地說也沒有什麼不恰當。
也許有人會問﹕現在兩岸三地有那麼多重要的事﹐像美國總統大選﹐釣魚台情勢﹐中共權力接班﹐薄熙來的前途﹐王力軍的審判﹐台灣醞釀倒閣 。。。這些重要議題你不談﹐偏花篇幅去談你個人的《此路今又還》遊記。為什麼﹖問得好﹐問得妙﹐問得刮刮叫。
In case 你到現在還沒把信大「瞎」摸清楚﹐容大「瞎」趁這個機會把「我的寶貴意見」再次講白些﹕
其一﹐對我來說﹐天下所有的事可以分成兩類﹕一類是「重要的」﹐另一類是「急迫的」。上面提到的議題對我來說全是重要的﹐但並不是急迫的。重要的事通常是功效遠程的﹐影響公眾的﹐但結果和咱們沒什麼切身相關的事。換句話說﹐天塌下來自有高個子頂住﹐這種皇帝不急急死太監的事﹐咱們鬥志不高。為了講得更清楚﹐現在讓我舉例以說明之﹕
上星期六北加州的保釣大會﹐咱們可是單刀赴會﹐親臨出席的。我在人群中雖然表現不夠火熱﹐但咱們抗日保釣的立場卻是很清楚(我用「抗」沒用「反」字是經過大腦想過的)。人到了某一定的年齡﹐重要的事越來越少﹐反而是迫切的事越來越多﹐這是我對一些同輩﹐老驥伏櫪﹐志在保釣﹐在重要議題上仍然保持火氣甚旺﹐熱情不減﹐特此表示慚愧並致敬。
其二﹐重要的議題像美國總統大選﹐釣魚台情勢﹐中共權力接班﹐薄熙來的前途﹐王力軍的審判﹐台灣醞釀倒閣 。。。我不談﹐出面談的人多得很﹐少我一個「業餘政論家」無妨。但咱們寫的遊記﹐要找到有同樣特色的專欄作家不大容易。這話有點不謙虛﹐閣下可以當「不寶貴意見」或「^%$*&^ 意見」視之。
前記表過不提﹐現在言歸正傳﹕
有一段路﹐只有 3.4 哩長﹐卻花了我 47 年才走完。
我的童年是在一個有白色沙灘﹐高高的椰子樹的小城長大。小城的港灣有個防波堤﹐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我對海浪衝擊防波堤所發出的聲音和水花四濺的景觀特別感到興奮。初中二年級時我離開了那個陪伴我渡過童年的海港小城去了島上最大的城市。
讀中學的時候開始嚮往小島外的世界﹐經過好萊塢電影的「洗腦」﹐對太平洋東邊﹐那個地大物博﹐自由民主的國家充滿著夢想。那時候我對那個國家除了好萊塢外﹐還知道三個地方﹕帝國大廈﹐黃石公園﹐和舊金山的金門大橋。
我對金門大橋情有獨鍾也許是受它的地形﹐顏色﹐和設計的影響。但更可能的是在很多好萊塢的戰爭片中﹐軍艦在夕陽西下時﹐從橋下通過﹐航向大海﹐投入太平洋戰場給我在視覺和感觀上﹐有一種淒涼的美感。很多年後﹐我讀李白《渡荊門送別》﹐覺得如果我把那首詩的幾個字改一下﹐也許可以解釋我為什麼對金門大橋永遠有一種奇妙的感覺﹐因為它代表的是「離別」和「回家」的分界 -- 這個結論﹐是我從篡改李白那首詩中後得到的。李白的詩是﹕
「渡遠金門(荊門)外﹐來從異(楚)國遊。山隨平野近(盡)﹐水(江)入大海(荒)流。月下飛天鏡﹐雲生結海樓。仍憐故鄉水﹐萬里送行舟」。
1960 年代的中期﹐我離開了那個島國飛到太平洋的東邊這個國家。第一次親眼看到金門大橋應該是 1966 或是 1967 年﹐我說「應該」是因為時隔太久﹐不敢擔保記憶完全正確。那年夏天﹐我的室友日本留學生 Ken Yamamoto 邀我從洛杉磯北上舊金山和兩位住在舊金山的日本女孩 double-date。我猜她們應該帶我們去看過金門大橋﹐但絕對是遙望而已﹐不會開車上橋﹐更不要說在橋上步行了。
1968 年我離開了加州繼續往東去﹐10 年後回到加州﹐原先的打算是去洛杉磯﹐但陰差陽錯﹐找事的公司在舊金山灣區替我找到事﹐就這樣﹐我就在金門大橋的臨近城市定居下來了。
這些年來﹐我有兩次坐船經過金門大橋橋下的經驗﹐印象最深刻的是冷風撲面﹐氣溫非常低。至於開車從橋上過的次數就數不清了。有一段不算長的時間﹐我的辦公室在舊金山金融區的大樓 26 層﹐從玻璃窗看出去﹐可以看到紅色的金門大橋。遇到天氣晴朗的時候﹐金門大橋後面山路上的汽車蜿蜒而下都看得很清楚。回想起來﹐我那時候從來沒有動過在那橋上步行的念頭﹐在那階段的人生行旅﹐再怎麼樣輪都輪不到想去做那種不關緊要的事。
幾十年又過去了﹐「人事有代謝﹐往來成古今﹐江山留勝跡﹐我輩復登臨」﹐當然﹐孟夫子的詩講的是和朋友登山而非過橋﹐但在一個夏日將盡﹐秋天仍遠的周日﹐我和朋友來到金門大橋的北端。
在上橋前﹐我們先在橋下景點照幾張相片﹐然後去 Fort Baker 的五星級旅館上洗手間﹐再從 Conzelman Road 上山。沿途居高臨下﹐從不同的角度照大橋的全景。參觀過 Marin Headlands 的訪客中心後去 Sausalito 吃午飯。最後把車停好上橋。
金門大橋是 1.7 哩長﹐來回 3.4 哩﹐這短短的 3.4 哩路﹐真沒想到卻花了我整整 47 年才走完。這 47 年中我停留過不少城市﹐走的路﹐過的橋也有一些﹐但最後還是選擇回到舊金山。47 年的歲月﹐年輕人的黑髮變白了﹐理想被現實取代﹐當年曾經同學﹐同住﹐同行過的人﹐有的音訊全無﹐有的老死不相往來﹐更有的已經人鬼異途。不同的人追隨不同的鼓聲而行﹐但在那靈光偶爾一閃的時候﹐我們這些 60 年代來美國留學的那輩人﹐應該記得 Scott McKenzie 那首 《If You're Going To San Francisco》的歌詞。40 幾年前那些頭髮上戴花的年輕人﹐如果迄今仍然還活著的話﹐可能和我一樣已經做了祖父或祖母。那天在橋上和我擦肩而過的人很多﹐我相信每個人的背後都有他們的故事﹐為什麼選擇上橋﹐自然也有他們的理由。是好奇﹖是懷舊﹖長久以來﹐我已經對要去什麼地方﹐對做什麼樣的事不再強求﹐因此﹐走完這 3.4 哩路對我來說﹐就像將自己曾經打開過的門﹐在今生有機會時順手把它關上。英文有個字叫 closure 就是這個意思。
「當年立志往東飛﹐八萬哩路雲和月﹔是非成敗俱往矣﹐金門橋上看餘暉」。如是而已。
懷南補記﹕決定把這篇文章配上音樂放在 《In My Life》裡。那邊見。 懷南 9/19/2012
這是從金門大橋的北端照的。這個地點常出現在電影裡。如果記得不錯﹐Dirty Harry 就出現過。 |
這是從金門大橋的南端照的。南端人多﹐北端人少。我的建議是從北端上橋﹐來回走一趟。照片中居然沒人需要點耐心和技術。 |
這是從金門大橋北邊山上照下來的。只有這樣才能照橋的全景。 |
這是在金門大橋橋上照的。貨櫃船應該是進港去 Oakland 卸貨 -- 因為這是我是從北往南走時照的。舊金山在我的左(東)邊﹐何況海灣大橋在船的前端﹐故如是判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