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兩支手錶﹕一「金」一「銀」﹐同樣的牌子﹐馬友友做廣告的那種。
20 多年前﹐我每年聖誕節的前後﹐帶著兒子回台灣看我父親。那時候他除沒有癌症外﹐什麼病都有。有一次我無意中看到他手上戴的是一支「金」錶﹐很好奇。我知道他沒錢去買這種手錶的。他大概以為我喜歡那支錶﹐說將來有一天會給我。後來有人「爆料」﹐我才知道這支錶的來歷。原來我的小弟曾經和在電視上萬人迷的明星訂過婚﹐這支錶是未過門的媳婦送給公公的見面禮。後來我小弟和電視紅星分手﹐電視紅星倒也大方﹐沒把錶要回去。第二年我回台灣﹐父親把手錶從手上脫下來交給我。沒幾個月後他就過世了。
我把這支手錶帶回美國﹐放在抽屜裡﹐一放就是 21 年。我不戴它的原因很多﹐其中之一是社會新聞看多了﹐怕遇到攔路搶劫的好漢給我出「要錶還是要命﹖」的選擇題。今年我兒子結婚﹐在喜宴上我「正式」把這支手錶送給他。我說﹕「我選擇在一個快樂的場合把你祖父留給我唯一的紀念品傳給你」。我兒子是否懂得這種傳承的意義﹐我不知道。言教不如身教﹐我盡了我的本份﹐其他的﹐我沒法管了。
那支「銀」錶是結婚時我岳父送給我的。當時剛從學校出來做事﹐住在「陌地生」﹐覺得戴著那支名錶洗碗幹活很可惜﹐於是把錶交給我太太保管。後來我們搬到加州﹐在太平洋兩岸飛來飛去﹐這些年來﹐用的都是我兒子送給我的聖誕禮物﹕一個能當鬧鐘用﹐有兩個時間﹐游泳﹐打球﹐洗澡﹐睡覺都不必脫下﹐在暗處一按還會發光﹐不走就換電池﹐換了電池還不走就可以丟掉的電子錶。
前幾天我心血來潮﹐決定要開始戴我那支「銀」錶。於是問太太要﹐她根本忘了我交給她保管這回事。最後她去銀行的保險盒裡把錶拿出來交給我﹐我一看﹐秒針居然還在動。自君別後﹐一晃就是35 年。如果此錶有靈﹐不知道它在重見故主後會有什麼感想﹖
上次我們分手的時候﹐尼克遜是總統﹐越戰打得如火如荼。台灣雖然被聯合國給踢了出來﹐但舉國上下全力拼經濟。大陸那邊亂搞政治掛帥。蘇聯沒垮﹐柏林圍牆還在。John Travolta 穿白西裝跳一指擎天舞。邁可傑克遜是個黑面少年。Patty Hearst 手端衝鋒槍﹐O J Simpson 乃是一條好漢。35 年間美國換了六個總統﹐奇怪的是舊仗雖了﹐但新仗卻還沒打完。老共舉國上下在拼經濟﹐台灣反而變成了政治掛帥。蘇聯和柏林圍牆俱往矣﹐誰想得到在好萊塢混不出名堂的二流明星雷根﹐死後居然被老美選為最偉大的美國人。John Travolta 舞不跳了﹐白西裝改成黑西裝。邁可傑克遜不知道吃了什麼藥﹐突然變的比掌門人還白。Patty Hearst 在家相夫教子﹐不革命了。O J ﹐OJ 君在何方﹖閣下不是說要去找殺你老婆的兇手嗎﹖
錶如能講話﹐會說﹕35 年前﹐我主人頭上沒有一根白頭髮﹐今日重逢﹐他除了頭髮白了外﹐原來瘦瘦的﹐現在怎麼變得胖胖的了﹖(OK OK﹐ 35 年體重增加了15 磅﹐過得去啦﹗)。那時候他們家只有夫妻兩個人﹐今天是五個人了。我們曾經要在氣溫零度以下的冬天鏟雪才能出門﹐現在幸好他不必再鏟雪﹐我也不必挨凍了。。。。
這就是我那兩支錶的故事﹐雖然沒有什麼動人的情節﹐但倒也有點「物我兩忘﹐人『錶』(書) 俱老」的味道。其實它們的歸宿都不錯﹕金色那支走上承前啟後﹐任重而道遠的路。銀色那支在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的最後﹐能夠陪它故主走人生行旅的最後一程。我們還能要求更好的 Happy Ending 嗎﹖
懷南補記﹕我剛出道做事的時候﹐在 Madison, Wisconsin 上班. Madison 離派克鋼筆 (Parker) 的總部 Janesville 很近。同事中有派克跳槽過來的人。有天﹐一位「老派克」對我說﹕「Bob, 你知道嗎﹖我們每年都要運些空筆套到你們(中國) 那邊去」。我當時沒說什麼。長久以來﹐我就聽過謠言說有老中為了慕虛榮﹐沒錢買派克筆﹐搞個筆套掛在上衣口袋上唬人。我今天回頭去想這件事﹐我很懷疑派克運空筆套是為了滿足上面提到那些人的虛榮心。任何一個產品﹐尤其是比較貴重的產品﹐多準備些 spare parts 是正常的作業程序。我的那位「老派克」同事。可能也聽到過類似的謠言﹐才會尋我開心。不管派克的空筆套當年在中國有沒有銷路﹐不管這個謠言的真實性如何﹐老中愛用名牌產品是不能否認的事實。不然的話﹐為什麼老中仿冒品的銷路那麼好﹖
在所有的名牌產品中﹐我覺得用貴重的名錶最沒有道理。手錶除了報時之外﹐我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其他的功用。也許對女人來說﹐手錶可以當首飾用﹐但對男人言﹐再名貴的錶﹐極大部份的時間都是被襯衣的袖子遮著不見天日。就算你手戴「滿天星」的名錶﹐如果沒人問你「現在幾點鐘﹖」誰都不知道你戴的是什麼錶。至於報時準不準﹐「電子錶」絕對不會比正牌名錶不準。這是我的經驗之談。
有段時期﹐台灣的假錶天下聞名。我每次回去都亂買一氣。有次好奇﹐問有沒有 Porsche Design﹖沒想到賣假錶的娘們﹐考慮都不考慮就說有。我真是服了。我原先想﹕ Porsche Design 是很冷門的牌子﹐除非是內行﹐不是每個人都知道這個牌子。
後來有一天我突然想通了﹕要用就用真貨﹐用假貨的目的說嚴重點是犯法﹐是慕虛榮﹐是自欺欺人。說輕鬆點是好玩﹐是遺失了不心痛。但無論怎麼想﹐用假貨都是沒必要的事。從此那些 Cartier , Porschu Design 的假錶就被我束之高閣。上次搬家好像在那裡還看見過﹐現在又不知放到那裡去了。
我有一個朋友﹐知道我那副 Top Gun 飛行員用的 Ray-Ban 太陽眼鏡掉了﹐於是趁在中國大陸旅遊的時候﹐好心替我買了一副。說良心話﹐如果以價錢論﹐不可能是真貨。但連「保證書」都有。有這樣好的假貨﹐誰還願意花大錢買真貨﹖
也許有人要問﹕「老中既然有以假亂真的能耐﹐幹嘛不乾脆大幹一場去仿造名牌汽車﹖」問得好。你知道中國有個「吉利」牌的汽車嗎﹖有機會去瞄瞄﹐我覺得它的長相跟 BMW 真的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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